“我的家鄉在美麗的長江岸邊，那里所多的是楊柳，房前屋后、堤里堤外滿是的......”這是我以前在外地上學時向班上同學介紹家鄉的“開場白”。細心的讀者，也許會納悶：介紹家鄉為何偏偏會提及楊柳呢？其實，不妨告訴你，我骨子里的確是有很濃的“楊柳情節”的。

也許有人認為：在長江之濱楊柳不過是極為平常的一種植物，根本不值一提。而我則不這么看。尤其在今天，人們的居所四周開始被柑橘、柿、桃等果類樹，香樟、桂花、廣玉蘭等風景樹，以及速生楊等經濟林木所取代，很難再見楊柳身影時。我反倒覺得自己的“楊柳情節”越發地濃烈起來。

楊柳的確是極常見極平凡的樹。從外型上講，它絕無疏朗俊挺、高大偉岸、四季常青之美感，倒是給人一種樹干彎曲、枝條繁盛、葳蕤蕪雜的印象；從材質上講，它內部紋理扭曲、質地綿韌而顯粗糙，做成家具多易變形；而且生長緩慢，成材周期長。因此，過往的文人墨客無論是詠物抒懷還是托物言志都從不提及它。若非要找出值得一提的亮點：恐怕就只有形容美人的眉毛是所謂“柳葉眉”，和“好風憑借力，送我上青云（《紅樓夢》中薛寶釵等的詠絮詞）”了。即便如此，不過是一麟半爪而已。如今的人們從功利出發開始慢待它，它不斷被其它植物所取代的運勢，似乎也就變成一種難能逆轉的常態。

然而，我并不如此功利的去看楊柳。可能是因為我的少年時代曾與楊柳有過不解之緣吧。那時我和一班小伙伴用柳條編織偽裝帽、用柳枝當馬當劍、“嘯聚”柳林，馳騁“疆場”；江邊柳林中拾柴火、爬栁樹采樹菇、系繩于柳快樂蕩秋千；夏日里攀附著柳樹江中嬉水；冬天在柳林雪地里攆野兔、打雪仗......我的少時記憶，幾乎都與楊柳有關。也因為如此，我對楊柳的了解由來已久。

在我的心中，楊柳，它雖平凡但絕不尋常。你知道楊柳是如何繁衍生長的嗎？它的繁衍有兩種形式。一種是每年的陽春三月，楊柳開始“揚花”，那掛滿枝條的新葉莖部同時也神奇地綻放出一簇簇白絮狀的花來，麗日晴空下，經和煦的春風吹送，一朵朵小花如蒲公英像雪片滿世界御風輕飏，煞是好看。可不要想歪了，這場美麗的花事，絕不是楊柳在扮酷耍浪漫，而是它借這種看似灑脫的方式為種族繁衍在干一件神圣的事：撒播生命的種子。另一種方式，就是在已長成的大樹上，選取粗壯筆直的青嫩枝條砍下，直接扦插。后種方式適宜于那些性急的人。種子落到哪里、你把它栽在哪里，它就隨遇而安的在那里生長，無論是肥沃還是貧瘠。生長于房前屋后的楊柳，在夏日里它用自己繁茂的枝葉為人們營造一片蔭涼，風暴來襲時它用自己的身軀為主人居所的安寧去抗衡大自然的淫威。

若見過長江大堤防浪林的，那自然會對楊柳的了解更深一層了。站在同馬大堤上，向東一望,大堤與長江之間近一公里的灘涂上，芳草萋萋，在長江近岸處有一條寬約300米左右向南北兩端綿延伸展的綠色林帶，這便是人們常說的由清一色楊柳列兵式布下的守護同馬大堤的“防浪林”！為何是清一色的楊柳？照常理而言，長江灘涂并不貧瘠，應適宜各類植物生長。是什么原因造成在此特定地域楊柳一枝獨秀的呢？是人有意為之？當然不是。還是達爾文“物競天擇，適者生存”所言不虛。灘涂看似肥沃，但對于一些怕澇的植物，此乃生命的禁區。所以，唯獨不憚澇害的楊柳才能在如此環境下較好存活。明眼人站在大堤上，透過防浪林身上一抹清晰的水線，就能讀懂楊柳生存的環境原來竟如此惡劣。楊柳的根系特別發達。整個柳林，地上它們枝葉相依，地下它們的根脈相連。相連的根脈在看不見的地下編織成一張大網深深地抓牢腳下的土地，起到了極好的保土固岸作用。若到林中，你還會發現一個極為有趣的現象：“水線”以下所有的樹干或樹枝上，都披掛著一些或多或少的棕褐色毛狀物體。這就是在每年夏季洪水暴漲，整個柳林浸泡水中，有些小一點的楊柳，還得承受沒頂之災時，楊柳對付洪水的“秘招”。此時的楊柳，它化消極為積極，任水漲到哪里，它就把根伸到那里！哦，原來這些毛狀的物體，是楊柳在水下用于汲取養分的“根”。這便是楊柳身陷洪水包圍仍能表現出“其奈我何、依然故我”凜然氣概的底氣所在！說起防浪林，它絕不徒有虛名。上世紀98、99年長江特大洪水，那時同馬大堤迎水坡均無水泥護持。記得一天傍晚，一場東南風向的特大暴風雨驟至，一時間風起云涌雷雨交加，江面上風助浪勢浪恃風威，那場面大有洪濤翻江吞沒一切之勢。就在此時有一小處堤段險情發生了。原因是該處無“防浪林”，其堤段完全暴露巨浪面前，狂浪打在松軟的土堤上，一打一個深坎，情況十分危急。后來由于及時地調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（防浪布等），經過一個晚上奮戰，才使該堤段涉險無虞。所幸當時我場所守絕大部分堤段防浪林綿密不斷長勢良好。當其時，防浪林始顯神威：水下，它們用身軀抵擋分解了暗流的涌動；水面上，它們倔強地高昂著樹冠迎擊一輪又一輪巨浪的奔襲，這樣才使所守全線土堤得以保全。滄海橫流方顯出英雄本色。親歷過此情此景的人，他們無不從內心被防浪林、楊柳的表現所震懾、所感佩！是啊，楊柳，你的確絕不尋常。你平實低調，隨遇而安；你樂群和善，友愛同儕；你腳踏實地，做好自己；你自信堅韌，卓然無懼；你勇于擔當，愈挫愈強。你的品質，是樹中之翹楚，植物之楷模！

我在大堤上反轉身來，堤內如畫的疇田一望無垠、風格迥異的居民樓鱗次櫛比、集鎮上人流如織......好一派富足安定、生機勃勃的圖景盡收眼底。眼前的一切，與老輩人常常提起的1957年建場初期“溝壕縱橫、蘆葦叢生”的昔日皖河比，簡直如隔霄壤！熟悉農場場情的人深知：這今昔一“變”中，它凝聚了幾代農場職工多少的汗水和心血啊。倘若沒有平凡樸實的農場職工在這片土地上“獻了青春獻終身，獻了終身獻子孫”，農場何來今天？！驀然之間，我開始強烈地感覺到：同處一地的農場職工與楊柳原來竟有太多的契合之處！細作比較，這二者還真稱得上是“物人相異，情性相通；共處一地，相映生輝”啊！

今年的植樹節又快到了，我想奉勸人們一句：植樹時，請給楊柳留出一席之地吧！盡管它沒有果樹可以惠口、沒有風景樹可以悅目、沒有經濟樹可以取利，然而，在自家附近種上幾株楊柳，常看看它，定然可以養心。

我愛家鄉的楊柳，更愛與她性情相通共處一地的農墾人！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（作者：陳松泉  皖河農場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