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巨網的水(shui)位(wei)多(duo)少，皖(wan)河又(you)要防汛了吧(ba)？”清晨，躺在(zai)病(bing)床上、94歲高(gao)齡的父親又(you)在(zai)問(wen)我(wo)皖(wan)河的汛情。

    父親說的(de)巨網(wang)是安徽長江同馬大堤上一(yi)個(ge)重要的(de)險工險段。他(ta)在(zai)那工作了15年(nian)，留下了許多關于(yu)防(fang)汛的(de)故事。

飽受洪荒，守護大堤成了父親的心愿

    聽父(fu)親(qin)說，我(wo)家(jia)是1952年從懷寧縣遷到皖河來(lai)的。他們初來(lai)，住的是茅草棚，吃的是蒿(hao)瓜蓮藕等水生野菜(cai)。

    1954年，長江(jiang)發大(da)水，我(wo)家(jia)被(bei)沖得(de)一貧如洗。父親母親帶著我(wo)的大(da)姐又回到懷寧老家(jia)。1957年，皖河(he)根治，安慶地(di)區八縣市(shi)組織(zhi)十(shi)幾(ji)萬勞動力，用一冬一春(chun)時間，挑土筑壩，建成了同馬大(da)堤(di)(di)。那時候，同馬大(da)堤(di)(di)堤(di)(di)身比較單薄。后來(lai)，周圍群眾年年利(li)用冬閑日，帶著腌菜罐，背著被(bei)子(zi)，在堤(di)(di)上(shang)一住就是一兩個(ge)月，對大(da)堤(di)(di)加(jia)高加(jia)厚。

    記得(de)有一年冬天，我牙痛得(de)厲害(hai)，想父(fu)(fu)親帶我去(qu)(qu)(qu)看(kan)醫生。我問母親:父(fu)(fu)親去(qu)(qu)(qu)哪(na)了(le)，什么時(shi)候回來？母親說(shuo):去(qu)(qu)(qu)巨(ju)網老閘挑壩去(qu)(qu)(qu)了(le)，過年才回來。這是我記憶中，第一次(ci)聽到巨(ju)網這個名(ming)字，知道那是挑堤、防汛(xun)的地方(fang)。

    1974年夏，父親(qin)(qin)(qin)調(diao)到(dao)巨(ju)網工作。記(ji)得那(nei)天(tian)，父親(qin)(qin)(qin)笑容滿面，還特(te)意(yi)給(gei)我買了(le)雙(shuang)涼鞋(xie)，那(nei)是(shi)我穿的第一雙(shuang)涼鞋(xie)。看到(dao)父親(qin)(qin)(qin)高興的樣子(zi)，我心里認(ren)為父親(qin)(qin)(qin)升(sheng)職了(le)。

    巨網離我家只(zhi)(zhi)有20多路(lu)程，父(fu)(fu)親卻一個月(yue)來一趟家。從心里，我開(kai)始埋怨(yuan)父(fu)(fu)親，什么工(gong)作(zuo)那(nei)么忙，那(nei)么重要？尤其汛(xun)期，幾(ji)個月(yue)也(ye)見(jian)不到他(ta)的影子。后來，聽父(fu)(fu)親說：他(ta)單位只(zhi)(zhi)有7個人，分三(san)處(chu)住(zhu)，管(guan)理巨網十(shi)幾(ji)公里堤段，平日護堤，汛(xun)期指導(dao)民工(gong)防汛(xun)搶險(xian)。

    那是什么好單位(wei)，連(lian)隊上班多好，離家近，又是連(lian)長(chang)。我心里又埋(mai)怨(yuan)起父親(qin)。

    理(li)解父(fu)親(qin)還是1983年夏天的事。那年，我第一(yi)次去(qu)巨網防汛，看到父(fu)親(qin)白天一(yi)把(ba)鐵(tie)鍬，晚(wan)上(shang)一(yi)盞馬燈，常去(qu)大堤巡查。

    有一(yi)(yi)夜，父(fu)親(qin)(qin)又深一(yi)(yi)腳淺(qian)一(yi)(yi)腳去查(cha)堤(di)(di)。別處(chu)沒發(fa)現異常，他在(zai)自己單(dan)位院(yuan)子前方塘(tang)里發(fa)現水色不對，比較(jiao)混濁。父(fu)親(qin)(qin)叫來民工(gong)到(dao)最混濁的(de)地(di)方摸摸看。民工(gong)下塘(tang)發(fa)現，那塊地(di)方水溫偏(pian)低，泥沙較(jiao)多。父(fu)親(qin)(qin)依據經驗，認定(ding)這是(shi)一(yi)(yi)處(chu)管涌。他立馬組織人(ren)力(li)運砂石料(liao)和舊(jiu)鐵桶進行應急處(chu)理。第二天(tian)早上，市防汛技(ji)術(shu)專(zhuan)家來查(cha)看，肯定(ding)了父(fu)親(qin)(qin)的(de)做法，說(shuo)；您老(lao)人(ren)是(shi)心細、腿(tui)勤、懂(dong)(dong)技(ji)術(shu)，是(shi)一(yi)(yi)個(ge)名副其實的(de)“土專(zhuan)家”。“我(wo)們住在(zai)圩(wei)區，就要會防汛，就要保(bao)護好(hao)大堤(di)(di)、保(bao)護好(hao)家。”父(fu)親(qin)(qin)說(shuo)。那一(yi)(yi)次，我(wo)也在(zai)現場，父(fu)親(qin)(qin)的(de)話(hua)讓我(wo)懂(dong)(dong)了，父(fu)親(qin)(qin)這么(me)多年堅守的(de)心愿(yuan)。 1985年，父(fu)親(qin)(qin)到(dao)了退休(xiu)年齡，應該回家了。單(dan)位領導舍(she)不得(de)這個(ge)“土專(zhuan)家”離開，讓父(fu)親(qin)(qin)一(yi)(yi)直(zhi)工(gong)作到(dao)63歲的(de)時候。

抗洪搶險，我的心靈一次次受到震撼

    受父親的熏陶(tao)，我(wo)也很喜歡水利工作。挖導(dao)滲(shen)溝(gou)，壓管涌(yong)，砌防護坡，釘擋浪樁(zhuang)……我(wo)樣(yang)樣(yang)能(neng)行。

    高考時，我想報(bao)考水利(li)學(xue)校(xiao)。我學(xue)的(de)是文科，進不(bu)了水利(li)學(xue)校(xiao)，只好報(bao)了會(hui)計金融專業(ye)。大學(xue)畢(bi)業(ye)時，老師們建議我留在省城工作，幾個要好的(de)同(tong)(tong)學(xue)邀我一同(tong)(tong)下海經商，父親(qin)卻要我回到農場工作。

    父親(qin)來(lai)信說:回農(nong)場工(gong)作，這里(li)人熱情(qing)、講奉(feng)獻，還有(you)適合(he)你(ni)發展的(de)空間。我也(ye)毅然決定回農(nong)場工(gong)作。工(gong)作中，我慢(man)慢(man)理解父親(qin)的(de)心意，繼(ji)續治(zhi)水保家園。

    1995年，皖河又發生大洪水(shui)。我(wo)被抽到(dao)巨網、父(fu)親曾經工(gong)作的(de)地方參與防汛(xun)(xun)工(gong)作。臨行前(qian)，父(fu)親說(shuo)，防汛(xun)(xun)要認(ren)真，凡事都要仔細(xi)，水(shui)火無(wu)情。鄰居何(he)奶奶也拉(la)著(zhu)我(wo)的(de)手說(shuo):“孩(hai)子(zi)，別讓堤破了，我(wo)一個老(lao)人在(zai)家(jia)(jia)，跑都沒地方跑。”去防汛(xun)(xun)的(de)路上(shang)，我(wo)看到(dao)不(bu)少了拉(la)著(zhu)糧食家(jia)(jia)具(ju)，投靠(kao)懷寧山區親戚家(jia)(jia)。看到(dao)這樣場景，我(wo)心(xin)里暗下決心(xin)把堤守好，讓百姓安心(xin)。

    那時(shi)候，皖河巨網段(duan)迎水坡還沒有用石塊(kuai)護坡，堤(di)(di)頂是泥土路，防汛(xun)確很艱苦。堤(di)(di)后，我立即組織人力(li)(li)開“Y”型(xing)導滲溝，查壓管涌(yong)，把(ba)稻草捆成長筒、釘上樹樁，擋風抵浪，增強大堤(di)(di)抗洪能力(li)(li)。幾天下(xia)來，我人瘦(shou)了(le)、皮膚曬黑(hei)了(le)，但防汛(xun)工作有了(le)好轉。

    幾個(ge)老民(min)工(gong)說，小朱做事認真、懂行，像他(ta)(ta)父親(qin)。聽到(dao)這話，我心里美滋(zi)滋(zi)的。那年，我們(men)的堤保住了(le)。可后來(lai)發(fa)生的一件事又深深觸動了(le)我。分(fen)場幾個(ge)職工(gong)從(cong)懷寧(ning)搬運家具(ju)回來(lai)路上，不幸發(fa)生車(che)禍，造成人員死(si)傷。如果群眾(zhong)不擔心破(po)堤，他(ta)(ta)們(men)就不會拉著(zhu)糧食家具(ju)，投靠懷寧(ning)山(shan)區(qu)親(qin)戚(qi)家，就不會有這樣悲劇發(fa)生。

    令我最難忘的是1998年，長江中下游地區發生僅(jin)次于1954年大水(shui)。我再次前往巨網(wang)參加防(fang)汛工作。那(nei)年，巨網(wang)出現滑坡，成了(le)當時安(an)徽(hui)省長江大堤上重要險段之(zhi)一。武警部隊(dui)派了(le)200多(duo)名官兵(bing)駐扎在巨網(wang)閘旁(pang)。省市(shi)領導多(duo)次來這里指導、檢(jian)查(cha)防(fang)汛工作。我們(men)不敢有(you)半點懈(xie)怠。

    8月(yue)6日，巨網閘(zha)超警戒水位2.41米。9日下(xia)午2時許，一場強臺(tai)(tai)風(feng)(feng)又經過(guo)這里。當(dang)時，武警官兵、廣(guang)大(da)民工積極(ji)備(bei)戰，抗(kang)臺(tai)(tai)風(feng)(feng)，斗(dou)惡浪(lang)。我(wo)和一些民工正(zheng)在壓實(shi)浪(lang)樁、浪(lang)草時，突然，一個(ge)大(da)浪(lang)卷(juan)來，把我(wo)和一個(ge)民工卷(juan)進河里。那(nei)個(ge)民工在河邊長大(da)的，會(hui)游泳，很(hen)快游上岸了。我(wo)這個(ge)旱(han)鴨子(zi)正(zheng)好(hao)卷(juan)到一棵(ke)柳(liu)樹(shu)上。我(wo)緊(jin)緊(jin)搶住樹(shu)干，等風(feng)(feng)小了，在民工們幫助下(xia)才安全脫險。

    那一年(nian)，我(wo)在巨網堅守了103天。因防汛工作成績突出，我(wo)被授予“安徽省(sheng)優(you)秀團員”榮譽稱號。

青春無悔， “墾三代”再續抗洪新篇

    2012年(nian)6月(yue)，皖河農(nong)場公開(kai)招(zhao)聘(pin)(pin)大學生工作(zuo)。我也(ye)(ye)像父親當年(nian)一樣，要兒子放棄他(ta)(ta)的(de)某(mou)公司駐(zhu)山東區(qu)域業務經理(li)的(de)位置，回家應聘(pin)(pin)。孩子很快回來(lai)了，以筆試和面試雙第一的(de)成績被錄用了。剛開(kai)始，他(ta)(ta)也(ye)(ye)有點后(hou)悔自己的(de)選(xuan)擇，工作(zuo)也(ye)(ye)常常不在狀(zhuang)態。后(hou)來(lai)，在老同志的(de)幫助(zhu)和開(kai)導下，他(ta)(ta)靜下心(xin)來(lai)專心(xin)工作(zuo)。

    他(ta)常說，回家工作七(qi)年(nian)來，最讓他(ta)感動的(de)還是2016年(nian)防(fang)(fang)汛時(shi)發(fa)生的(de)事(shi)。那(nei)年(nian)夏季(ji)，皖河農(nong)場(chang)暴雨連(lian)連(lian)。6月底，短短一周時(shi)間，降水(shui)量竟高(gao)達580多毫米(mi)。當時(shi)，他(ta)在場(chang)防(fang)(fang)汛辦(ban)工作，每天記(ji)錄水(shui)情，運(yun)送防(fang)(fang)汛物資。

    7月(yue)4日12時許。“引(yin)河巨網(wang)段西(xi)岸(an)要漫頂啦(la)！”這消息報(bao)告到防汛指揮部，他(ta)和防汛辦(ban)人員立即運(yun)送蛇皮(pi)袋、組織人力(li)和挖土機(ji)，進行搶(qiang)險。現場，看到大家搶(qiang)著裝土、背袋、筑大堤，堤連(lian)大聲說話(hua)的人都沒有，他(ta)也(ye)迅速加入搶(qiang)險行列。一會工(gong)夫，雨水(shui)、汗水(shui)和泥(ni)水(shui)把他(ta)們變(bian)成(cheng)了一個個“活泥(ni)人兒”。

    這(zhe)次防汛(xun)也讓他(ta)懂得了，堅(jian)守(shou)、責任和感動。后來幾年，每到防汛(xun)期間，他(ta)都(dou)在防汛(xun)辦工作。

    生活在(zai)圩(wei)區，防(fang)汛是常(chang)有的事。現在(zai)防(fang)汛與以前相比，變化(hua)很大(da)。面對(dui)洪水，面對(dui)家園，三代農(nong)墾人不忘初心、續寫(xie)堅守。

    （皖河農場有(you)限公司    朱(zhu)增銀）